（此文原刊於《幼獅文藝》2019年1月號，感謝編輯小馬願意讓此稿公開）
近日看到玩鋼筆的前輩賣了一支Wahl-Eversharp Symphony，前輩開價3800元。以古董鋼筆而言可說便宜。雖然我仍因售價而猶豫再三，但發覺自己連續三天都在看著那支筆的資訊後，我終究是下標了。
畢竟，那可是Wahl-Eversharp的鋼筆啊！
時間拉回1920年代。在這年代，原子筆尚未發明，要做不可修改的正式書寫只有兩個選擇：沾水筆與鋼筆。雖然鋼筆價格比沾水筆高上許多，但由於攜帶與長期使用的方便性，鋼筆仍開始迎接它的盛世。
與這盛世一同到來的，還有世界權力中心的轉移。第一次世界大戰使歐洲元氣大傷，美國則趁機崛起。美國原本就是鋼筆的發源地之一，目前最古老的兩個鋼筆品牌威迪文（Waterman）及派克（Parker）都是19世紀中後期在美國創立的。到了20世紀，西華（Sheaffer）於1913年創立。Wahl公司也在1917年併購鋼筆廠後，正式以「Wahl-Eversharp」這公司的名號開始製造書寫用具。
這四間美國的筆廠，便被鋼筆玩家們稱為「四大筆廠」。而我們現在聽過的拉米（Lamy）、萬寶龍（Montblanc）等，都是1980、90年代後才崛起的。
Wahl-Eversharp並沒有官方的中文譯名，鋼筆玩家一般稱呼為「華爾永鋒」。華爾永鋒與日本的夏普公司（Sharp）有點淵源，因為當初夏普公司早期就是委託他們製造自動鉛筆。日語稱呼自動鉛筆為「シャープペンシル」（Sharp Pencil）而非英文的「機械鉛筆」（Mechanical Pencil），部分原因就在此。
華爾公司對金屬工藝的愛好，使他們繼續製造更多的自動鉛筆。這些1920-30年代左右製造的自動鉛筆可謂精品，每一支皆使用現在罕見的旋轉出芯，筆身材質至少都是全不銹鋼，有些鍍金或鍍銀，最高級者甚至有全筆皆由銀或K金製造，筆身上以波浪紋或麥紋裝飾。這年代的自動鉛筆使用的是現在極少見的1.18mm直徑筆心，旋轉出芯機制使其書寫手感遠比現在一般按壓出芯的自動鉛筆穩定（當然，這是對愛好者而言，一般人大概不會在意這其中的差異），而較粗的1.18mm不容易斷裂，並且可以藉由改變接觸面的方式來控制字跡大小，是進退皆宜的筆心粗細。
然而，如果僅以自動鉛筆著名，那華爾永鋒就不會排入四大筆廠之一了。
他們聘請了當時著名的工業設計大師亨利・傑富斯（Henry Dreyfuss）來設計新的筆款。傑富斯在此之前設計了二十世紀特快車（20 Century Limited）的火車頭，其流線造型令人印象深刻。傑富斯設計的鋼筆在1940年發售，叫天際線（Skyline），其特殊的筆蓋設計使人聯想起這款火車頭，筆尾偏圓錐形的設計也讓人感受到流線感。
這款鋼筆相當好看，加上特殊造型的筆夾相當好別在衣服上，受到軍方青睞，他們得到了大量訂單，也頗受市面歡迎，其銷售量甚至在1945年超越派克，成為當時最暢銷的鋼筆。
除了造型好看，天際線的筆尖表現也極為傑出。那是一個仍重視手寫技術的年代，學校裡仍教導拉丁字母的花體字寫法，一手漂亮的花體字就如同一手美麗的書法字，是足以成為文化資本的。然而，正如書法筆畫有粗細，花體字亦如是。為了要表現出花體字的粗細，鋼筆的筆尖必須有彈性，可以隨著力道開岔，筆舌控制墨水流量的能力也必須良好，不能在開岔時漏墨或飛白。
天際線不只做到這些，其滑順中帶著細微摩擦感的書寫手感，以及容易控制的筆幅，都使它成為精緻良好的書寫用具。
然而，在此同時，派克於1942年開始發售的派克51也越來越受到市場歡迎，其耐用的筆身以及特殊的藏尖設計，都直接引起市場震撼。即便天際線表現良好，華爾永鋒依舊跟風推出了藏尖鋼筆「第五大道」（Fifth Avenue），種下了衰敗的種子。
除了銷售表現沒很好的第五大道，華爾永鋒還花了大筆錢買下原子筆的製作權，製作了一種使用卡式墨水的鋼珠筆。然而這款鋼珠筆的漏墨問題迫使華爾永鋒必須全面回收，造成巨大打擊。
在這些打擊下，華爾永鋒反璞歸真，筆尖回歸原本的開放式設計，製造出一款外觀與天際線有些相像的鋼筆「交響曲」（Symphony）。這款筆有三代，我手上的心型通氣孔是第三代的特徵。在此之外卻沒什麼能讓人記憶的特徵。
這款筆的書寫感依舊優秀，但在戰後覆寫紙開始大量用於公務後，這種重視書寫感以及筆跡的筆尖越來越難生存，直到後來絕大多數被原子筆取代。而到現在，大多數人甚至不拿原子筆，而使用鍵盤做事了。
1957年，華爾永鋒因為虧錢而被賣給派克，派克將這品牌重新定位在廉價原子筆及自動鉛筆的發售。雖然後來又重新推出天際線的復刻鋼筆，近期又重新以高單價、復古上墨方式的Deco Band試圖重新振作品牌，但這些「復刻」的鋼筆終究只是復刻，那傳承的工藝與血統終究結束了。
如今我手上這支交響曲，可說是華爾永鋒衰敗時響起的最後一首哀歌。
資料來源：
鋼筆實驗室「Wahl Eversharp 華爾。永鋒」：http://pens.biolab123.com/?p=284
筆週記「Eversharp Skyline地平線」：http://pennote.idv.tw/pen/?p=1578
〈Eversharp Symphony 1948-1952〉：http://penhero.com/PenGallery/Eversharp/EversharpSymphony.htm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