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要說,在讀這本書時,其實我並不是把它當作一本純文學作品集來看待,而是一系列的類型小說。用這種角度來讀這些作品時,我想,會讀出一些和平常習慣純文學的閱讀者不一樣的心得。
先說到朱宥任這裡面的幾篇作品吧。我確定裡面有幾篇是文學獎出來的,比如讓他拿到聯合小說新人獎佳作的同名作品〈好球帶〉,以及新北市文學獎第三名的〈Strike Out〉。我不確定裡面有拿獎的小說有幾篇,然而,整本閱讀完以後,整本的主軸和我原先期待的有一定落差。
在宣傳時,這本書打著「棒球小說」的名號,我原先期待的,是能看到那些打著黑豹旗或玉山杯的高中青年們,單純為了棒球而努力。也就是說,重點側重於「棒球」以及「運動」本身。然而,這本書有超過一半以上的作品,其主軸為「假球」。
當然這不是不好,假球幾乎已經是台灣棒球目前的原罪以及這個海島地區僅有的文化。你寫假球,可以探討糟糕的環境下扭曲的人性,也可以深入討論這個海島國家運動迷的傷痛。然而,去選擇以「假球」為整本書的主軸,而不是「棒球」本身,這其實是值得討論的。
作者的棒球素養一定比我好,也知道許多棒球進階數據所代表的各式意涵,以及棒球本身迷人之處,但他沒有挑那些東西寫,沒有和那些著名的日本棒球漫畫,如《H2》、《棒球大聯盟》,甚至是台灣本土電影《KANO》對著幹,試圖超越那些作品中描寫棒球以及青春的魅力,而是不斷重複著各種台灣惡劣棒球環境底下犧牲的人們。這種書寫策略可以說是閃躲,也可以說是開拓,端看你想以消極或積極態度解釋。
然而,若要拿文學獎,很不幸的,幾乎只有書寫黑暗才有機會。
當然這是文學獎的原罪,你幾時看到文學獎作品有青春熱血的作品了?朱宥任在這樣的限制底下,還硬是想以棒球為主題,寫出了一系列作品,這相當值得讚賞。如果沒有夠好的文學素養,以及對棒球的熱愛,還有對台灣從基層到職棒的關注,是很難寫到這種程度的。
我相信作者還是希望能寫出一些熱血青春的片段的,那是棒球乃至於所有運動之所以能抓住人們眼睛的瞬間。還記得櫻木對上山王高工,不顧自己身體而衝向裁判桌救球的那一幕嗎?當國見比呂站在投手丘,面對橘英雄的最後一個打席時,你難倒不會摒息期待對決的那一刻嗎?作者如果喜歡運動、喜歡棒球,怎麼可能不為那些經典畫面流淚?怎麼可能不會在心底浮現出那樣的一幕,而期盼自己可以寫出來?
但他沒寫。
這是他的犧牲,他為文學獎的妥協。我這裡沒有想譴責的意思,甚至我自己連這推論能否成立都不確定,我畢竟不是作者。但就某方面而言,這還和台灣的棒球環境真有點像,不是嗎?
以下兩點是除此之外的個別感想:
1.徐錦成的推薦序說,這篇小說寫假球寫得沒有火氣,不過說「掩飾了球迷應有的熱情」我倒不贊同,書裡打假球的沒幾個有好下場啊。
2.「陽平」根本一直輪迴轉世。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作者為什麼不斷讓同名角色安插在每一篇小說裡(別忘了,裡面有好幾篇根本是不同文學獎的得獎作),也許作者從一開始就有這本書的大計劃,又或者是根本懶得想名字。
陽平這名字的來源我也不大確定,不知道是從音韻學引用,還是引用自遊戲改編動畫《Clannad》中某名男配角的名字。
無論如何,作者最後將一個個陽平串連起來,勾勒出一個沒有假球也沒有棒球的悲哀未來,而一個個陽平正是這一連串變化的見證者。事實上,許榮哲的《迷藏》,甚至九把刀的《哈棒傳奇》與《都市恐怖病》系列中的勃起,還有很多我一時之間想不到的作家都有人名重複的問題。但朱宥任利用這點而寫出《好球帶》的末篇,使這本書更像一本「偽長篇」的短篇集,而其他小說就只是短篇集。
這手法有些類似他哥哥朱宥勳《堊觀》中的手法,不過《堊觀》是不斷讓白堊地形出現在小說中的某個片段,而《好球帶》則是以同名的方式來串連。我比較喜歡《好球帶》的作法,至少讀起來沒那麼生硬,不會說為了安插某個特別的場景,讓故事被刻意導向一個奇怪的方向。